企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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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最著名经济学家之一罗纳德·哈里·科斯（Ronald H. Coase，1910-2013）是新制度经济学派的鼻祖，芝加哥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1931年年仅20岁正在伦敦经济学院读大三的科斯获得了一笔游历奖学金到美国游学，在路过芝加哥大学的时候听了著名教授奈特（Frank Hyneman Knight，1885-1972）几节课，若有所思，写了一篇题为《企业的性质》性质的文章，6年后1937年发表，到40年后，这篇文章的影响力充分发挥了出来，被人们广泛引用，成为科斯对经济学发展具有重大影响的两篇文章之一，另一篇是《社会成本问题》。

科斯在这篇文章中提出并解答了一个人们耳熟能详但又没人研究过的重要问题：企业是什么？

在传统的经济学即新古典经济学中，自由竞争的市场是资源配置的最佳方式，就像我们前几章讨论的那样，自由波动的价格反映了市场上供求关系的状况，当一种商品或要素供不应求时价格就会上涨、供过于求时价格就会下跌，而价格的变动又会影响各个经济主体的决策，当价格上涨时消费者的需求量会减少而生产者的供给量会增加，价格下跌时则需求量会增加供给量会减少。最终价格机制也就是“看不见的手”会引导经济主体的行为从而实现每一个市场上的供求达到平衡，这时所有想买的都买到了，所有想卖的都卖出去了，既没有短缺也没有过剩，资源就得到了最优化的配置。现在的问题是：既然市场可以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那么为什么还会有企业呢？而不是每一个生产者和需求者都直接面对市场呢？在企业内部是不存在市场的，其每一个人的行为并不是来源于价格机制的调节，而是来源于行政命令。

新古典经济学中并没有研究企业，只是把企业看成是一个生产的单位，看成一个投入-产出的生产函数。企业的行为，被简单地抽象成在技术、市场和经济条件约束下，做出使利润最大化或成本最小化的生产计划，以达到最佳产量水平。他们还考察了最佳生产规模和最佳生产范围的决定问题，对这两个问题的研究，同样立足于技术角度。至于企业内部是怎样的，他们认为并不需要进行分析，只要在既定的假定条件下，观察投入与产出的关系，使生产者实现利润最大化即可。因此，用“黑箱”来概括新古典经济学的企业性质观是最恰当不过了。但企业到底是什么呢？既然市场机制这只“看不见的手”能够自动而完美地实现资源最有效率的配置，那么，为什么现实中并非所有的生产要素都依靠价格机制实现组合？为什么企业作为实体组织还有存在的必要?存在的企业为什么要扩大或收缩？又是什么决定着企业与市场之间的边界？ 这些问题新古典经济学中都没有答案。

科斯认为，企业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市场交易并不是免费的，而是存在着成本，即交易成本（Transaction Costs）。所谓交易成本这里指的就是在市场内达成一笔交易时所花费的成本，也是在买卖过程中所花费的全部时间和货币成本。科斯认为交易成本是“通过价格机制组织生产的，最明显的成本，就是所有发现相对价格的成本”、“市场上发生的每一笔交易的谈判和签约的费用”及利用价格机制存在的其他方面的成本。而企业内部没有交易活动所有就没有交易成本，是由一个权威通过行政命令的方式来支配资源。所以企业本质上就是价格机制的替代物，是一种替代市场进行资源配置的组织，之所以进行这样的替代，目的就是为了节约交易成本。

既然企业可以节约交易成本，那企业是不是可以无限地扩大并取代市场呢？科斯认为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企业虽然节约了市场交易费用，但企业是由行政命令来管理和指挥的，其本身也会产生一些组织或管理费用，诸如行政管理费用、监督缔约者的费用、传输行政命令的费用等。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大，在企业内部组织追加的交易费用可能会上升，企业的规模越大，企业的组织费用越高。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大，其内部组织某些交易的费用可能大于在公开市场上完成交易的成本。因此，企业的规模不可能无限扩大。企业的规模决定于这样一个点：在企业内部组织一笔额外交易的费用等于在公开市场上完成这笔交易的成本，或者等于由另一个企业家来组织这笔交易的成本。或者说，企业规模的扩大将达到这样一点：企业内化一笔额外交易所节省的交易费用刚好被管理费用的增长所抵消。在这一边际点上，企业规模达到了均衡从而停止扩张。通俗来讲，如果企业想增加一笔交易比如增加产品产量，可以有两种途径，一种是自己生产，另一种是在从市场获得（如寻找代工、购进等），假设生产成本是一样的，但前者会产生企业内部的组织费用，后者会产生市场的交易费用，当组织费用小于交易费用的时候就应该在企业内部增加，这时企业的规模就会扩大；当组织费用大于交易费用的时候就应该通过市场来增加，这时企业的规模就应该缩小，减少企业生产增加市场交易；二者成本相等时企业的规模就会稳定下来，既不会扩大也不会缩小。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市场和企业会并存以及企业与市场的边界的问题。

科斯虽然是提出了一个传统的新古典经济学所没有关注的问题，但运用的是新古典经济学的方法，如边际分析、均衡分析等，实际上是对新古典经济学的一个发展。新古典经济学研究的是企业如何实现利润最大化，即用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收益，而科斯是提出除了传统上所讲的成本之外还有一个交易成本的问题，要把交易成本考虑进去才能实现真正的利润最大化。这样科斯就用交易费用把企业问题与新古典经济学联系在了一起，从而使新古典经济学得到了发展并衍生出多个新兴学科，如企业经济学、交易费用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等。科斯之后，很多人继续对企业问题进行研究，使企业理论得到不断的丰富和发展。

威廉姆森（Oliver·Eaton·Williamson，1932—，200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顺着科斯的思路，提出了资产专用性的问题。所谓资产专用性是指资源用于特定用途后很难再移作他用的性质，如果交易过早地终止，所投入的资产无法改作他用，因而成为“沉没成本”，这不利于经济的发展。同时由于资产专用性，交易双方关系紧密，容易产生机会主义行为，这会增加交易的费用。为降低这种费用，交易双方会采取企业组织形式。因此他认为资产专用性是企业起源的重要原因。

阿尔奇安（Armen Albert Alchian，1914-2013）和德姆塞茨（Harold Demsetz， 1930-）则提出了团队生产的概念，他们认为，普通的市场交换与企业内的组织和资源分配没有本质上的不同，通过市场的交易与在企业内部的交易也无二致。“企业”的标准概念过于狭窄，而“团队生产”则十分普遍，它不仅涵盖一般的生产活动，还可以延伸至诸如婚姻、社会俱乐部、体育协会和联合会等组织形式。团队生产之所以出现，主要在于团队生产能够利用专业化分工协作的优势。他们的团队生产理论或曰企业理论，并不局限于单一的交易费用决定论，而在交易费用之外，还看到了其它一些因素如分工协作的作用。显然，这是对科斯企业理论的一个重要补充，也是研究企业性质的一个重要视角。

张五常则从契约观点的角度对科斯理论进行了发展。企业并非为取代市场而设立，而仅仅是用要素市场取代产品市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用一种契约取代另一种契约。企业是这样一种契约安排：私有要素的所有者按契约将要素使用权转让给代理者以获取收入，在此契约中，要素所有者必须遵守某些外采的指挥，而不再频频计较他参与其间的多种活动的市场价格来决定自己的行为。